怪得了谁？

你有看《Lars and the Real Girl》吗？
片中男主角Lars有点自闭，不愿接触其他人，包括亲属朋友同事。有一天他突发奇想，邮购了一个吹气娃娃(就是那种真人的size的sex doll)，把她当成自己的女朋友。
Lars对他的“女朋友”Bianca无微不至、嘘寒问暖，而疼爱他的兄嫂为了不刺激他，也配合着当Bianca是真人。

但是问题当然不能这样就算了。Lars的兄嫂找来镇上的长辈开家庭会议，商讨对策。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，一位老妇提出了看法：“那个谁谁谁的表妹不是跟狗狗穿衣服吗；那个谁谁谁的儿子都把毕生积蓄奉献给了一个UFO协会；还有那个谁谁谁的前妻有偷窃癖，她死的时候还戴着我的耳环……”
她的结论是：“It happens。”(这种事情确实存在)

的确，世事无奇不有，所以有言“少见多怪，见怪不怪”。
我们对世界的认知，只限于成长过程中认知的事情。遇到不曾接触的，或者有违一般世俗常理的，就觉得稀奇古怪。无法接受的话，即一律列为邪魔外道，轻则不屑一顾、嗤之以鼻，重则口诛笔伐、赶尽杀绝。
但我们曾否想过，所谓的怪事怪癖，可能只不过是我们自己孤陋寡闻、反应过敏？

如电影中的老妇所说，跟狗儿穿衣服已经不是什么奇事(且不论狗儿本身到底喜不喜欢穿衣服)，以狗儿一般坦荡荡四处游荡的本性来说，赤裸是理所当然，穿衣反而是前卫、多余，甚至违反狗理。

钱难赚(我是说一般人，那些每分钟钱财数目六位数上下的少数民族不在此例)，赚来的钱要怎么使用，当然因人而异、人各有用，偏偏社会总会有既定范例，大凡将辛苦赚来的钱花在很不一般的事物上，就会引起议论，被认为是离经叛道。

电影中老妇又说了另一个例子：有人把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奉献给一个什么UFO协会。“正常人”眼中来看，这当然是很另类的花钱方式，但你能够说那些岁岁年年都把每个月定量薪水奉献给宗教的人、明知自己钱不够用还是把未来钱花在名牌包包上的人，甚至放弃高薪职位把毕生积蓄投注在艺术事业的人，不也同样令“正常人”难以理解吗？

至于偷窃癖，那当然是更直接地对比影片男主角Lars的另类怪癖了——如果你可以在不愁三餐、生活稳定的情况下不断满足偷东西的欲望，我为什么不可以跟一个吹气娃娃说话，把它当作我最佳的听众兼soul mate？

重要的，或许就是我们经常说的，开心、快乐就好，只要不伤天害理。

很多很多年前，我与品酒专家庄布忠聊过，这位现代酒国英雄除了葡萄酒，还有一个爱好，就是无咖哩不欢——每天一定要吃到咖哩。如果出国到没有咖哩的地方，强忍瘾头回来，下飞机后的第一餐，必定是咖哩。
我知道很多人喜欢咖哩，吃杂菜饭时也必定要求淋一点咖哩汁掺饭吃。不过“严重程度”到每天都一定要吃，应该也算是一种怪癖吧？

某天，跟年轻美眉同事聊起，问以后她会不会想生孩子，她说，她是那种睡觉大过天的人，恐怕很难胜任母职，起码要她半夜起来喂奶就是不可能的任务。

曾经，她的小侄儿在她家寄住一个晚上，隔天早上侄儿睡醒了自己乖乖地看了半天电视，她还死赖在床上，到最后终于自然醒了也没准备早餐，只拿根香蕉问侄儿吃不吃就算了(注意，千万不要找她当你的babysitter)。

她还记得，小时候姐姐半夜生病入院，家人忙得团团转，她却由始至终睡得跟猪似的，完全没有要起身看看发生了什么事。
对啦，是有很多人睡起觉来雷劈不醒、六亲不认，但如此地嗜睡，如果真的以“正常人”标准来衡量，是不是也能说是一种怪癖？

英国著名选秀节目《Britain Got Talent》今年发掘了歌声与外貌完全不符合的Susan Boyle。她参赛的片段上载Youtube之后，目前为止点击率已破千万。

为什么她会这么“成功”？因为这位其貌不扬、却又口出狂言的“高龄”auntie，正正制造了最佳的反差效果，正正反应了一般人心里面早已设定好的“外型佳、歌声好”模式，却对一切反其道而行的“怪胎”产生第一印象的排斥。
音乐人小寒在她的部落格里说，这完全是观众心中期待的问题。如果Susan Boyle没有把自己弄得这么老土去参赛(据说节目制作人有刻意丑化她外型之嫌)，可能结果不会这么轰动。
当然，Susan Boyle是幸运的，因为她这个“怪胎”不只让世人接受，还赢得世人的推崇。让“怪胎”们大大出了一口气。

说到“怪胎”，现在很流行的宅男宅女，又何尝不是？
外人眼中看来，这群接近自闭的家伙，显然是难以融入社会的。但又谁规定他们不可以离群独居？只要他们可以自食其力(打game也可以赚钱的；画漫画投稿也不一定要见人，通过email跟出版社接触也行得通)，只要他们自得其乐，不伤天害理，有何不可？
我们一般认为宅男宅女们no life，但就如《女友》专栏作者周文龙所说，与其出去碰运气看外面世界的无聊(例如clubbing在他们眼中就是很无聊无意义兼浪费时间的事)，倒不如呆在家做自己肯定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的事。
无聊的世人，在他们眼里，才是充满怪癖的怪胎。

其实时代一直在变，不断冒出来的新事物新行为，放在从前，又何尝不是怪胎怪癖？
但我们却不能不学着接受新事物新行为，不然就会被冠上老古董、旧思想的名号。
如果今天地球有半数以上的人家里都有一个娃娃是“闺中密友”，又有谁还会说这是不正常的？说到底，也不过是约定俗成的问题罢了。

佳静很爱说，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病。不管生理还是心理。那大概正是建立在把所谓的“正常”规范化，再把“其他的不正常”归类为“有病”。
我不能说这样的想法错，只是希望秉持这种“正常想法”的人，是为了让世人更加真、善、美，让世界更加和平美好。

黄和栋

于《女友》 June 200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