低潮

“和栋，你最近好像有点行尸走肉。”
这是那天我经过营业部同事位子时，听到的“评语”。
“有吗？”我停下脚步。
“你先说，我说得对不对？”同事厉害，要我自己先承认。“我是整个部门antenna最短的（意思就是最后知后觉，对周遭发生的事情最不敏感、反应最慢），不过如果连我都觉得，那就是事态严重。”她说。
我笑笑。

行尸走肉或许太夸张了一点，应该说是低潮吧。这种感觉，加入《女友》五年来，出现过好几次。很多时候，是想做的事情，因为种种种种原因，无法达成，偏偏又不是我不卖力，而是时不予我，或者客观因素的限制造成。
是遗憾吗？或许是吧。
很不喜欢遗憾的感觉。年纪越大，就越不想生命中再增添更多的遗憾。或许，不应该太执着--遗憾往往就是因为过于执着、看不开放不下，才会造成。于是知足常乐这句话，又像顶着光环的天使，从肩膀右边冒出来提醒。

就像历经种种困难，最终才诞生的生平第一本书《Mantalk男人说话》，无法在传统且全岛覆盖率最好的大众书局里卖，对我来说是一种遗憾。
每每在假日，与妻小一起逛商场，总会带女儿到大众书局里转一圈，看到中文部的书架上摆卖本地出版的书，独缺自己那本，就觉得心有戚戚焉。
但有什么办法？出版、发行的事，不是我说了算，其中包含的各种商业考量和限制，出一本书之后，才深切地感受到，还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当然，这也可能是因为不是自己出钱的关系。说到底，钱不是万能的，却是九千九百九十能（剩下的十能大概就是快乐、健康、智慧这些），起码如果是自己出钱，出了钱的当然就是老大，决策权也大得多。
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废话了，木早已成舟，舟也早已远航。朋友MM知道我这个遗憾后说我不知足：“在全国最大的中文书局Kinokuniya和PageOne都有卖，还不够好吗？很多人连出书的机会都没有哦。”想想也是啦，不过人就是不知足的，不是吗？
下一本吧，如果出下一本，一定要将遗憾减到最低。

很多人都说，创意人最难搞。
一点也没错。因为创意本身很多时候都拥有太多的破格要求，或者机会。既然是破格，当然难免在现有的格子里，造成骚动，然后对现有格子里的其他人，造成不便和困扰。
如果格子里的都是创意人，那情况只会更糟。
创意是自私的。“集体创作”这个词，有时很抽象，因为现实生活中不容易看到，不容易和谐地产生。像大合唱，召集众多歌手你一句我一句，但是作曲几乎可以很肯定必定之出于一人之手。作词呢？最多两个，不可能更多，而且往往也是一个人先写了，另一人修改。修改幅度太大之后，才出现两个人共同写出这首词的“假相”。
说了这么多，跟低潮有什么关系？当然有，当一个人的创意被埋没，或者不被认同，当然会造成这个人的低潮。
嗯……还是不要讲太多，点到即止就够了。
这也是无可避免的遗憾，尤其当生存在一个群体的时候。学着配合，方能生存。不想折腰，只有退出。
我曾经做过一个年轻企业家的特稿，几乎每个从打工变自雇的受访者都告诉我，何必让一个（或者好几个）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来左右自己的一生？大机构大企业当然有它的好，但如果当它只能对你造成阻碍时，什么好处都没有用。
嘿……又不能再说了，点到即止。

低潮的时候做什么最好？
年轻的时候，低潮最喜欢去打撞球，泡在撞球室一整天，听着撞球的声音，看着撞球的人，就可以忘记很多事。
为什么喜欢打撞球？也说不上原因，一度还因为没有什么进步，而觉得是不是应该跟它断绝关系。可是几个星期后，又会开始想念。起初还认为是一票好友聚在一起的关系。好友才是主角，撞球只是布景。后来发现想念的确实是打撞球的乐趣时，才确定布景不应该只是布景的事实。
老实说，撞球室是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，当年还未有禁烟令，乌漆麻黑的撞球室里，还真是雾锁南洋。不过年轻哪管这么多？想想，其实撞球也是正当消闲活动，也是体育项目之一，只是经常被赋予负面的印象罢了。
打撞球还有什么好处？后来教书时，曾经带学生去打撞球，结果大大拉进了与该批学生的距离。这可是当年泡在撞球室里过日子时完全不曾想过的。

低潮时也喜欢打麻将（其实不管高潮低潮有潮没潮都想），因为须要高度集中精神——当然啦，一分神，随时会输大钱，这可是经验之谈……谁会跟钱过不去？在心无旁骛的情况下，也很容易忘记不应该记得的事。
打麻将有什么好处？我曾经在《我报》提过这事，不再此赘述。没看《我报》，不过还有一点想看我说的打麻将好处的读者，可以上我的blog看。（网址可在本栏内找到）

低潮时还喜欢玩电脑游戏。最喜欢RPG，跟着游戏人物进入虚幻世界，现实可以抛得远远的，难怪有很多人沉迷其中。确实，不小心的话，还真难抽身。人毕竟还有一定的鸵鸟心理，现实世界太多不如意，怎及电玩世界里可以怎样就怎样，不成功，还随时可以重来？

低潮时还喜欢看漫画。本来是书，当然还是会喜欢看书，但低潮的时候，看看不用花费太多眼力的漫画，还是比较恰当的——眼睛也有低潮的时候啊。
不过要先声明，我对漫画有一定的要求，市面上有很多画得不怎么样，甚至是烂的东西（以漫画的外表鱼目混珠，实际根本称不上是漫画），我是不会委屈自己的。没有一定的画技和故事，也别想我多看一眼。我可不想把原本的低潮变得更低潮。

还好，低潮就真的像潮水一样，来了，也会退，而且是自己退。至少我的低潮都会自己退，在进行了上述那些治标不治本的解决方法之后。
不会退，怎么办？那就是忧郁症了。
低潮也不尽然都是坏处。没有低潮的失落、沮丧，也不会感受到高潮时的欢悦、满足；起码也感受不到低潮退去后的如释重负。
人的一生如尽是高潮，那高潮对他来说，根本不算高。
黄和栋
于《女友》November 200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