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hursday 9 August 2007

我被泼了镪水......

一个年轻貌美的女经理,视环境安全为理所当然。一次夜晚归家,在组屋楼下遭人打劫、殴打、泼镪水......事后应伸出援手的警方、医院、辅导员的处理方式,却让她极度失望。黄和栋专访笔录。

我从来就不相信电影中歹徒毁人面容的情节,会发生在我所熟悉、并感到安全放心的环境,直到那一天...哦不,是那一晚......那短短的几秒钟里。

那一晚,我正从机场回家。到我居住的组屋楼下时,11点不到,灯火还通明。我试过更迟回家,所以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。
奇怪的是,仿佛有不祥预感般,我在接近电梯的时候,突然觉得毛骨悚然。
一般上,这个时候回家,由于载客量少,两架电梯都会分别停在1楼和15楼。而我就可以无须等待,搭乘那架停留在1楼的电梯。但是,当我走近电梯时,发现1楼的那架突然上去了,我只好等另一架下来。事后想想,可能袭击我的歹徒早埋伏在2楼,看到我这个目标,就故意按电梯让它上去,逼使我在电梯间等待,以便他们有充足时间下手。
或许危机第六感提醒了我,我取出手机,拨打给一个好朋友。
电话接通,还说不到几句,就有液体泼向我的眼睛。我本能闭上双眼,同时,感到右边脸灼烫般疼痛。
接下来发生什么事,老实说我根本无法专注,因为被泼镪水,眼睛会瞎、面貌会毁的恐惧感已经充斥我整个脑里。
我的反应正常吗?我不知道。在那样的情况下,我还能有怎样的反应?我不知道他们枪走了我的提袋,甚至不知道我被殴打,直到在医院检查发现瘀伤。
发生这件事情,让我深深体会到,为什么被害者很多时候无法具体叙述被害的刹那情况。原因其实很简单--慌乱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理性和判断力。

说回当时,我只知道自己已经倒在地上。我勉力睁开眼,要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在模糊视线中,最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件黄色t恤,接着,我隐约看到3个华族青少年,样子很本地,不像异国人。
3个行凶者落跑后,我挣扎着搭电梯回家。
我妈赶紧报警。电话另一头的警察非常冷静,我们都以为他会问我们在哪里,伤者情况如何,须不须要召救伤车......等等,结果,我们都错了,他听了事件后,问的第一个问题是:遇袭者有看到行凶者的样子吗?
我开始明白,为什么这里的警察破案神速。询问程序都可以本末倒置,破案率再不高,何以对每年缩紧腰带缴税养他们的江东父老?
只是,距离我家3分钟的警岗,居然要40分钟后才有警察来到现场(当时我人已在医院)。对不惜一切积极破案的警方形象,形成了缺憾。

我到了SGH,那家以国家命名的医院的急诊部门。
我的脸和手臂还在烧着。急诊部的书记不急不徐地要我填表格、签文件--其实应该是账单,确保我不会突然失去知觉,然后无人付账。
然后我就陷入无止境的等待。我的脸和手臂在烧,我的眼睛睁不开。我确实地再次体会中国成语的传神--度日如年。
没有人理我。没有人晓得急诊的急字怎么写。我妈得自己去问护士,自己开柜子拿取药水清洗我的眼睛和灼伤的肌肤。原来,急诊也有自助式的。是创意思维凑效了吗?
等了一世纪这么久,终于有医生肯来看我了。治疗的方式非常简单--注射止痛剂。大家以后记得家里自备,以免舟车劳顿,还要破财,却又买不到心安。
我最担心双眼,很怕会瞎掉。
后来我倦极睡着。不知道睡了多久,醒来的时候,眼睛仍然睁不开。在黑暗中无助地等待奇迹,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沮丧?我不要就这样向光明告别。
我抚摸自己的脸和手臂,可以清楚感到皮肤上的凹凸不平。瞎眼之后的另一个恐惧涌上心头--我被毁容了。
又过了若干时候,有一个医生来跟我说话,并自称是整容医生。整容医生!就是肯定我被毁容了!还好,这位医生是来报佳音的,不是来判死刑--我被泼的镪水浓度不是很强,所以只灼伤了表皮,只要切除那一层表皮,还可以恢复以往的容貌。
手术很简单,以一台机器就将我毁伤的皮肤磨平了。谢谢高科技。还有,谢谢老天,我没瞎。
院方要我留院观察。那段期间,由始至终,警方没再出现。没有后续问话,更别说慰问。

出院后,我不敢回家,索性搬去朋友家暂住。
我连大门也不敢踏出一步,觉得每个人都似乎以异样的眼光在看我。
我的脸好了吗?真的没事了吗?医生没骗我吧?
我的恐惧、疑虑,一直没有任何消减的迹象。
后来我发现当晚被抢走了很多我很个人、很有纪念价值的东西,包括收了几年、我一直想要的结婚戒指的样式照片;载有很多未冲洗、未下载个人照片的数码相机;还有我的记事本--那个几乎把我的一生都记录其中的记事本。那3个歹徒如果要再袭击我,是绝对有可能的,只要详读我的记事本就可以计划一切了。
那也是我持续恐惧,不敢出门的另一个原因。

后来我自行去警局备案,不奢望警方能捉到歹徒,只希望报章能小肆报导,以便提醒公众夜归时多留意环境安全。
我去到武吉巴督警察局,那里的警察说,此案已举报,要我前往女皇镇警察局录口供。
哦,原来网络连线时代还没在警察界普及,还是因为警察叔叔们只能专注处理指定地区案件,以免妨碍了高办事效率?
当我们在某一间国家图书馆分馆借了书后,都能在国内任何一间分馆还书的当儿,我们却还只能在特定警察局报案。
如果你住在东部,却在西部出事,记得还是要回到东部报案比较方便,以免下回录口供还得老远跑到你当初报案的西部警察局。
无论如何,警察告诉我,他们会处理。不过,事过境迁,没有任何后续。到现在都没有。也没有如我预期的,会提醒公众小心。或许是不想惊动大众吧,都市人脆弱的心灵已经无法负荷任何意外,小事化无是美化市容的最佳途径。

大约过了两个星期,我的恐慌有点改变(不是改善),变得麻木。除了草木皆兵的感觉依然在,我怀疑自己吃了太多镇静剂及抗抑郁的药,变得有点木讷。我害怕,但是又感觉不到怕......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了解我的感受。
我继续孤独地过日子。没有跟任何人说话。
爸妈很担心,建议我去接受辅导。我选了一个心理医生,也是SGH推介的。
跟她谈了15分钟,我只觉得非常地不舒服。她只是在根据例常程序问话,只是在做一份工。她一直追问我遇劫后感觉如何,而不是跟我聊天,让我安心和开心。
跟她谈过之后,我的心情反而更沉重。这是什么心理医生?什么辅导员?
我再次确定,“医者父母心”已经不再流行,都市的医生不过是一群高薪(或者超高薪)的打工人士或生意人罢了。
爸问我要不要再找另一个,我婉拒了。我为什么要去跟一个完全陌生人述说我的问题?难道我的家人朋友还不如一个陌生人?你说得对,我已经对辅导失去信心。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,我也希望辅导能帮到我,可惜事与愿违。

我继续消沉、孤僻。
爸妈很担心,不让我关门睡觉,时不时就来看我有没有怎么样。
这些,我都看在眼里。
终于有一天,我不想再让父母家人担心下去,他们不应该为我担惊受怕。
我也觉得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,我不想我的人生就这么毁了,更何况我的双眼和容貌并没有被毁。
我告诉自己,我要坚强,不可以被歹徒击倒。于是我回到工作岗位。果然,有事情做,有事情忙,也比较能忘记所发生的一切。
除了家人朋友,我也很感激我的老板、同事、男朋友,没有他们的关怀和体谅,我不可能站得这么快、这么稳。
当然,整个事件是不可能从我脑中洗去的,但至少我已能勇敢面对。你看,我现在不是正在向你述说着吗?我没事了!

Rose(假名)20+ 市场部经理天生丽质,曾经是选美决赛佳丽。为人开朗,对人友善,热情对待生活。认识她的人都会喜欢交她这个朋友。不幸遇上事故后,消沉了好一阵子,不只因为恐惧,也因为对某些机构丧失信心。所幸最后仍能坚强起来,继续灿烂生活。希望故事中提及的有关当局,能够有所整顿,以不负广大市民的期许。
黄和栋
于《女友》November 2005 - First Perso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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