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有分手才会幸福

如果结合是所有天下有情人的幸福开端，对Shirley来说，分手，却不是最终，反而是另一个明天－－更美好明天的起始。黄和栋专访。

“我们的婚姻不管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，但只要我妈妈不开心，我也不会开心。”
这是我丈夫告诉我的。
当我们的婚姻亮红灯，当我极力补救的时候，这是我获得的回报－－没有商量余地的“条件”。
我相信每一个身为妻子的女人，听到丈夫这么说之后，都会感到心寒，都会对未来，再也不存任何希望。
而这件让幸福从此不再的事件，就发生在我身上。

我的故事很简单。我是说本来。
一对有情人，开开心心地步上红地毯，然后有了爱情结晶。一切，除了幸福，还是幸福。
可是，幸福竟然这么快画上休止符，当第三者介入。不是外遇，当然也不是baby，而是他的母亲，我的家婆。
我家婆的思想很传统，有“出嫁从夫，老来从子”的观念。她对她儿子很好，好到即使儿子结了婚，有我在，她还是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儿子的起居饮食。她儿子依赖妈妈的照顾，已经成了习惯，根本没有我“插手”的空间。是觉得我不会照顾他儿子吗？我不知道。
但是，她可不是一视同仁的，对我呢，是天差地远。
她儿子在家的时候，可以肯定，我们一定会吃到一顿丰盛的晚餐。儿子不回来，那剩下的我，吃的可能就是和佣人一样的饭菜。我不是要对吃计较，是那种待遇上的区别让我很难受。我都嫁进他们家，为什么她还是把我当外人、当下人？
我还记得有一年过农历新年，我家婆要和我丈夫一起出国探亲。当时我在怀孕，是比较辛苦，但是要的话我还是可以去的，不过我没说要去。我家婆没有问我要不要去，（你不觉得奇怪吗？探亲，媳妇为什么没分？）也没有说因为我怀孕，怕我太劳累，今年就不去了好不好之类的话。什么也没说就是了。连我丈夫也是这样。那你不要我去，我也不会勉强自己硬硬跟着去。我就跟我丈夫说，家里没人，那我朋友可能会来玩，当作是陪陪我也好。你知道我丈夫怎么回答？他说，先问过妈妈，看她肯不肯。很离谱？对吧？
还有，在她儿子面前，她会表现得很脆弱，需要额外的看护，让他儿子多疼疼她那样；她儿子一不在，她可以马上就变成另一个人，马上颐指气使。
我这样讲，可能不是很能带出我真正的经历。不过那些已经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我跟我家婆的关系绝对不好。
我自认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家婆没有办法把我当做自己人。

家，应该是一个最温暖的地方。当时，我并没有享受到那样的感觉。每天回到家，就是要面对我家婆，要想怎样让她开心，然后才会让我丈夫也开心。而问题是，不管我做得多好，我家婆也不会开心。可能打从第一天开始，她就已经不喜欢我了。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我丈夫可能永远不会开心，那我又有什么幸福可言？
因为如此，我跟我丈夫的关系也开始变得恶劣。他是妈妈的乖小孩，或许他觉得我这个不能令他妈妈开心的媳妇很失职。
我们开始不讲话。所有的所谓沟通，都是在有非讲不可的“公事”的前提下发生。如果这也叫沟通。
我们已经无话可说。除了吵架。
要跟一个人长相厮守绝不容易，当一对夫妻，没有了共同话题，同床却异梦的时候，剩下的，只是人间地狱。

我在很挣扎的情况下，离开了这个家。带着我的孩子，到我妈妈家住。
搬出来住的心情很复杂，说是百感交集也不夸张。
搬出来住之前，每天回家，我都觉得很茫然，很失落。孩子是我唯一快乐的根源。搬出来之后，我不能说开心，事实上，我还是觉得难过，难过一段本来应该美满的婚姻会落得这样的下场，但是我感到解脱，我为无须再讨好家婆，看他们两母子脸色而松了一口气。
我知道我们的婚姻，面临死刑。
不是没有挽救。要挽救，需要的是两个人的付出。但是你看到了，我丈夫把他妈妈放在第一位，所有的事，都是以她妈妈的开不开心为准则。也就是说，我只能迁就，只能讨好。那是单方面的付出，是不行的，对大家也没意思。
到了这个地步，我还有选择吗？
要是分居一年仍然无法改变他的想法，我不觉得我还有其他的选择。我不知道离婚后会不会幸福。我却可以肯定，如果不离婚，接下来的日子，我都会在痛苦中度过。

离婚，是一个很痛苦的决定。尤其当你有孩子，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。
从我搬出来住的那天开始，孩子天天都在问，爸爸在哪里。上托儿所，看到其他小朋友总是有爸爸妈妈接送，他就更想知道爸爸为什么不住在一起。
我知道有些女人会选择让孩子有一个“健全”的家，而宁愿自己痛苦下去。
当我在想要不要离婚的时候，我身边周围的人，包括我母亲，都劝我不要，因为有孩子。他们说，孩子是无辜的。我同意。但是，爸爸妈妈每天不是不讲话，一开口就是吵架，这样，即使爸爸妈妈在身边，又有什么意义？我不要我孩子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长大。这样的成长环境，一点都不健康。
想通了这点，我义无返顾。
单亲妈妈很不好当。母兼父职之外，还要特别照顾孩子的感受。单亲的孩子，也会要求比较多。要怎样让他在一个单亲的环境下，不管生理还是心理上健康地成长，都是“挑战”。这也是我搬出来之后考虑要不要离婚考虑了一年的主要原因。
我必须说，很庆幸我有个好妈妈，很感谢她帮我照顾孩子，让我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去工作。
工作，现在是我生活的重心。我把全副精神放在事业上，因为我要赚钱养家、养孩子，这是我的责任。也因为我寄情于工作上，让我更快地忘记过去的不愉快。工作和我身边的好朋友，是让我重新振作的力量。
我也要感谢我老板，感谢他很体谅我的处境，在我家里或孩子需要我的时候让我拿假不上班。

你问我有没有想过再婚？老实说，我没想过，也不敢。
第一，你看我丈夫，其实他在各方面都很出色，但就是过分孝顺。孝顺肯定是好事，但孝顺到什么都须要听母亲的指示来做事，甚至威胁到自己的婚姻，也执迷不悟，就不对了。这种事，很可能是结婚后才看得到的，我不想再嫁一个这样的男人。
第二，我是带着孩子的。虽然现在都市人思想比较开放，也或者在热恋的时候，什么都可以包容，可以爱屋及乌。但以后万一起争执的时候，谁担保他不会说“当年你带着孩子我都不介意娶你”这样话出来？我不要有听到这种话的机会。
其实，我已经失去自信了。虽然我不能说不再相信婚姻，但目前，能够保持现状，就已经很好了。

Shirley Lee，孩子3岁。跟她接触，除了看到她亮丽的外表，也感觉到她爽快的性格。很难相信这个年代，在她身上会发生粤语残片里的婆媳不睦情节。知道了她的故事，才相信，很多你以为和时代或者社会脱节了的事，其实每天都还在现实生活中上演着。只是我们都没有时间关心。幸福，有时不是主观地认为可以获得就可以获得的。客观因素，可能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。在顺流还是逆流的选择下，或许，还是老话：长痛不如短痛，最有用。

黄和栋
于《女友》March 2004 - First Person